说“羞耻”

张峰 

 

　　一个人如果说应该有所畏惧的话，我以为，一是要畏惧制度，二是要畏惧自己。畏惧制度，是畏惧外在的约束；畏惧自己，属自我约束，也就是我们常说的“自律”，其实就是畏惧良知，而畏惧良知最基本的表现形式大概就是常怀羞耻之心了。

　　古有“四知太守”杨震，面对深夜怀金登门之人，能够拒金不纳，让人心生敬意。其时，怀金之人想要说服他收下馈赠，就以“暮夜无知者”相劝，他回之：“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终究不纳。倘若细细思量，“四知”当中真正起作用的只有“你知我知”，天无眼地无心，所以天好哄地也好骗，唯独“你”、“我”终究绕不过去。“你知”，这里是指行贿人知，说到底是怕制度，怕他来日告发，惹来无尽麻烦；“我知”，此处是指太守自知，则是怕内心怕良知了，人怀羞耻之心，于是有所为有所不为。

　　与爱美之心一样，羞耻之心大抵也是人皆有之的。人区别于禽兽的地方固然颇多，而人有羞耻之心，禽兽则没有，无疑是其中至关重要的一条。人们常说的“人味”，其实就是就羞耻感来说的。一个人有羞耻之心，就有“人味”；倘若连羞耻之心也没有了，便失去了“人味”。毫无疑问，羞耻之心是防止人堕落的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道内在防线。

　　人的羞耻之心并不与一个人的名望、地位、权势成正比。相反，一些有身份有地位的人的羞耻之心常常被名利遮盖，因而显得恬不知耻、鲜廉寡耻。曾有一名协助学校做假的女学生小魏，面带羞愧地向记者讲述了他们学校创建省级重点示范高中过程中所玩的“麻雀变凤凰”的游戏，以及她自己所做的“贡献”。其实，在那种专门做给验收团看的表演中，作为学生的她是被逼的，人们并不会责怪她，可她却不能原谅自己，她哭着说：“我终归是这场游戏的一个演员啊。”“这样让我的母校成了省级示范中学，我会羞愧，因为这里面有我的一份丑陋。”在这场做假的游戏里，教育局的相关人员、学校校长、老师更应该感到羞耻。可是，他们的眼睛都盯着升为国家级示范中学的好处去了，他们没时间也没工夫羞愧。做起这种事情来竟然没有一丁点脸红心跳的感觉，那是因为他们的心灵已经被各种欲望占有了，早没了羞耻感的立足之地。

　　羞耻感的消失又是与环境的影响紧密相连的。在一个缺乏羞耻感的环境里，羞耻感必定陷入集体无意识之中，甚至会发生“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变异。察之以环境，这其实不是脸皮的厚薄问题，而是制度对羞耻感的激发。